Wintermute

冬寂,暂拒交友。
抑郁起伏波动中。
会爽各种CB,但就是不会搞黄色。
讨厌活着,今天怎么还没死。
与父母的关系差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有继国缘一请务必分享给我看看,好人一生平安。

—— 【切光】长夜无梦

刀是不做梦的。所以鬼切也从未有过做梦的经历——大约是因为以前的他算不上什么真实的生灵,因此也不存在做梦的可能。

 

 

 

据他所知,他从前的主人也极少做梦。他向来痛斥那东西为虚浮而只能浪费精力的无用功,应该是不堪其扰也不常有之罢。

 

 

 

而另一位名震京都的阴阳师听说近日正被噩梦缠扰。源赖光听闻此事,自然是毫不掩盖轻蔑:“只有弱者才会被虚无缥缈的东西所纠缠,安倍晴明,你真是令人失望。”

 

 

 

对方便摇一摇手中折扇,一笑而过。近日的平安京颇为动荡,他正为此焦头烂额,也无心回应。真是愚蠢……要是他知道这种种竟与他源赖光关系不浅,定是会絮絮叨叨和他念上一堆大道理,宣扬那天真幼稚的人妖共生之理。不如随他去便是,源赖光自信如今的晴明绝坏不了他的大计。

 

 

 

那日鬼切随着主人去探访晴明时便遇见了蝴蝶精和食梦貘,梦境之妖。两位听了源赖光的说辞自然都有些不悦,趁了两位阴阳师拌嘴的时间便私下里要与他咬耳朵说梦境多么重要:“所谓梦,是内心意识的残片,也是对未来的一种刺探。人心底的欲望在夜里浮出水面,所思所想一清二楚。无梦之人最为可惜,他们自以为强大,连梦境都可以控制,实则浑浑噩噩,终日困顿。正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迷,鬼切你可别被他带坏了——要珍惜梦。”

 

 

 

鬼切只礼貌地听着,不予置评。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没做过梦,因此也不敢苟同。梦境……他思索着,是个新奇玩意儿。不过主人说它无用,那有没有便都一样,也许没有还更好些。

 

 

 

后来主人再未带他去过安倍晴明的庭院。他愈发忙起来了,谋划着什么退治的大事。鬼切察觉了他的疲惫与不耐,便更不想让他操心,只是每日操练修行愈发勤快,一招一式更带上锋利冰冷的泠冽杀气。源赖光说这次的目的地是大江山,这名字对他而言不过一个地名。操练,前去某处,退治,斩尽恶鬼,归来,受奖赏,回复往日,再操练,等待下一次退治。这次不过众多退治中尤为艰难的一次,不可掉以轻心,但也无需太过担忧,无妨。毕竟他刃上尽是鲜血,乃名震京都的凶刀一把,区区妖鬼何足为惧。

 

 

 

他只是奉命行事。

 

 

 

他如此坚信,直至那日他发觉自己便是众多妖鬼中的一员。

 

 

 

鬼切听命于主人,一言一行谨遵他教导,步步缜密不带纰漏。只是这样稳重的路数对上妖鬼不讲求规矩的诡谲路子,自然是会慌张的。严丝合缝中若有一点错漏,则全盘皆输。那一处瑕疵自不必言说,便是妖鬼之间细若游丝的羁绊。

 

 

 

利刃无情,锋芒所指便是敌手。他没有主见,生杀都归执掌之人下定论,不过是替主人杀伐的刀罢了,肮脏丑恶归自己,荣耀高雅属主人。自己不过一枚棋子,一件工具。伤了谁,又助长了谁的威风,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但他执意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源赖光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得安宁。以血为誓,他意已决,要向自己不知情杀死的万千同族谢罪。

 

 

 

那溅进鬼王鲜血又沾染了鬼气的眸子此刻没了契约,空荡荡的。记忆彻夜灼烧,在眼周留下一块皱缩的伤疤。那算是个例证,鬼怪见了便知他曾被人类所欺。这般耻辱换谁都不能接受,身为武士的自尊更是不允许。那眼瞳被他用白发遮盖,然而源氏带给他的印记太过深重,并非如此粗陋的掩饰便能瞒过去的。

 

 

 

夜里他闭上眼睛,便第一次体会到梦是什么。并非如蝴蝶精和食梦貘所说,梦是意识的残片——那更像是幻景。

 

 

 

尸山血海,怨魂盘踞。他手里刀刃滴血,寒光敛去半分锋芒。面前尽是空洞的死者的面孔,都是各异的妖鬼——生了弯角的,独眼的,六臂的,还有更多是只剩下半边躯体的残尸。那些死去的冰冷的肉块却都有着同样的脸——他自己的脸在空洞地凝视着自己。有多少?上千,还是上万?他望向目力所不能及之处,视线却被自己的眼睛锁住。四面皆是。无法可逃,无处可逃,不知所踪,不知所从。惶然中他似乎看到自己的旧主,他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

 

 

 

鬼切慌了。他拿刀去挡,却抬不起手臂。封印了他的刀不知所踪。眼瞳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几欲破土而出。那只手伸得愈发近,指尖冰冷。契约划上他的眼睛,龙胆纹镌刻上一片炽热的痛楚。

 

 

 

 

 

 

 

源氏的宅邸里,源赖光从绫罗绸缎中惊醒。

 

 

 

他向来枕刀而眠,自认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噩梦将他一吓,他伸手便去摸刀。刀在,他依旧不安稳,慌乱之下划破了指尖,落了血下来。

 

 

 

甜丝丝的腥气在空气里漫开。他四顾无人,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寂静夜晚。一切都平凡,唯他心神不宁,惶惶恐恐以为仍在梦里。

 

 

 

那梦一看便不是他的。只是这般栩栩如生,真实得反倒令他有些怀疑。梦不该如此清楚。作为记忆与意识的混合物,它的混沌迷茫是梦境里的妖怪都承认的——对了,梦境之妖。是它们捣的鬼么?

 

 

 

蝴蝶精摇着手鼓,对源赖光的问题兴趣平平。食梦貘自然也不想多搭理没好气的阴阳师,嘟哝了几句就不再理他。源赖光本就花了些气力才找到这里,被两只妖怪无视更是他从未想过的场面,一时间动了气,拔刀便要斩过去,只是这梦境里并非自己的地盘,实在不好掌控,当然没能如愿。

 

 

 

“食梦貘只吃噩梦,这事与他无关。”小小妖怪的声音很轻,“我也不是能编造梦境的妖怪,这事插手不了,要你自己去解决。轻视梦境总归是要吃苦头的,这话我与鬼切也讲过。”

 

 

 

鬼切——他仿佛被点醒些什么。那梦里的杀戮,妖怪尸骸千篇一律的脸,自己的面容,划上左眼的手指……是他无疑。源赖光一时间口干舌燥不知该说什么,转身拂袖而去。

 

 

 

他回想起昨晚身边的那把刀——那种不真实感竟出自它。他向来宠爱鬼切,甚至入眠时也要将其放在枕边护他周全。大江山一役后它不知所踪,源赖光不得已只得拿别刀草草充数了事,睡得便也不复往日安稳,神色本不好看。再加上昨日半夜那一出,当日族内无论何人见了他的脸色都退避三舍,不敢轻举妄动。

 

 

 

那血契竟有这样的效用,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若梦能互通,那他往日的梦境不也被鬼切看了个明白?源赖光脊背发冷,不得已只能再去梦境,拉下脸好声好气地问两个妖怪探个究竟。

 

 

 

“世间万物皆有理可循,”小小妖怪的声音又轻又冷,就算手鼓不做声安静下来,源赖光依旧极难听清她的只言片语,“你从前如何训他,如何造他,都关乎他的梦境。”她的声音愈发低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刀……会做梦么?妖是会的。刀……怕是不会罢。从未见过。那妖与刀融合……怕是……会还是不会呢。今晚……食梦貘他是怎么说的……梦……”

 

 

 

她不说话了。源赖光恼火得几乎要将手里的刀掷过去。果然与妖是讲不通道理的……但人他也有疑心不能去问。况且旁人哪能比他更清楚这些事,终究还是要自己动手解决。

 

 

 

那妖倒说得在理,世间万物皆有理可循。尽拿些唬人的话来糊弄他——源赖光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他不信这区区小事没有解决之道。

 

 

 

当夜他坐在床边便犹豫了半晌。昨日染了血的被褥已经送去洗了,此刻这般整洁干净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拿起自己的刀。是把好刀,但远不如鬼切。若是真有纰漏,他并不相信这把刀能护他周全。

 

 

 

今夜他便孤枕而眠。

 

 

 

 

 

 

 

那日鬼切仍未有好眠。梦是一样的梦,妖鬼的脸是他的脸,眼瞳里是源赖光给他刻下的契约。源赖光。

 

 

 

他也不是没去问过两只妖怪。他们的答案倒是简洁利落,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解答。

 

 

 

若是他能让那系铃人解了铃,便也不需要两位帮忙。只是这法子有与无都一样,他杀心已起,只奈何快刀斩乱麻也不是易事,藕断丝连总是羁绊难除,实难动手。

 

 

 

 

 

 

 

源赖光一夜无眠。直至天亮,梦依旧在闪烁,消散,破碎,残片扎进他的眼睛,感受仿若梦中的鬼切再度被刻上契约。

 

 

 

 

 

 

 

门外有剪影晃动。早起的侍从打扫院落,一只鸟振翅飞过落下几声鸣叫,凉风吹一下叶动,生气竟比大白日还要足些。只是他比平日更无神气,倦得闭上眼便又模模糊糊睡过去。

 

 

 

睡梦里还是那副样子。只是最后他好像见了个妖怪的影子,模样极像鬼切。源赖光大睁双眼从床上惊坐而起,那门外早是深夜。他竟睡了一整日,此时头脑昏沉,隐隐作痛。

 

 

 

外头摇曳的影子——那竟不是梦。源赖光伸手去拿刀,才想起自己昨日早将那刀丢在了一边,此时手里空空荡荡。

 

 

 

他便破门而入。

 

 

 

源赖光望着他大张的眼瞳,看见那片皱缩的皮肤和漆黑的眸子,竟微笑了起来。那是他亲手刻下的,时至今日鬼切身上仍有他的印记。纵使他是杀人恶鬼,是低贱下作的武器,他多不想承认他被自己所奴役,一切仍旧显而易见。他源赖光当了鬼切一时的主人,便生生世世都要做他的主人。

 

 

 

刀刃竟没有对着他来。鬼切只是凝视着他,不言语,看着他倦怠的脸,他疲惫的眼睛,而后伸手去触摸。源赖光恍惚把面前的妖怪和自己的影像重叠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立在原地,他伸手去为鬼切划上他的契约。此刻他成了这个动作的接收方,鬼手抚向他的左眼,炽热不那么真实地贯穿他尚未清醒的意识。

 

 

 

那夜,源赖光与刀同眠,噩梦没找上门来。

 

 

 

梦境的妖怪轻轻摇着手鼓笑了,身边吃掉噩梦的妖怪咕噜噜打着滚念叨着梦境的美味,翻个身睡去了。

 

 

 

“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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