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termute

冬寂,暂拒交友。
抑郁起伏波动中。
会爽各种CB,但就是不会搞黄色。
讨厌活着,今天怎么还没死。
与父母的关系差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有继国缘一请务必分享给我看看,好人一生平安。

—— 【切光】一场旷日持久的死亡 03

依旧是单箭头异性恋描写注意……

各种宗教梗有【。】




鬼切的系列作品定于半个月后在一家小型个人美术馆展出,海报已经贴遍了各个没有人会去留意的角落。细节问题,关乎到收入、人流量和其他与作品无关的琐事他一概懒得打理,索性全都交由源赖光与对方磋商。现在他的重心完全放在崭新若潮水溢出的灵感上,对其他一切都充耳不闻。


羔羊,信徒,虔诚的追随者。在教堂,在宏大的圣像前跪伏的信徒,坚信自己会在审判中获得一席之地,进入祂的城邦的人。信徒是这样的,至少外表总是如此。而在心底里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作尽恶事的人为什么相信每日祈祷就可免受七大灾厄?神会替他们背书吗,如果他们奉上了金钱和灵魂?鬼切觉得靠近不存在的神明完全是无稽之谈。他本就与神相隔万里,如今更是只想离祂越远越好。


圣母,圣子,信徒——他致力于推翻这一切光明伟岸的形象,质疑它们的虚伪和荒唐。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在尽可能逃离神的阴影,而那所剩不多的未来更是确切。


他早已身处地狱,从不怕走得更深一些。


鬼切用镜头来表现他的反抗,而这一次将与他一起向宗教发起质疑的模特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五官。他的灵感女神,他的缪斯将那些闪亮的思路串联起来,缔造出所有胶片和影像。而在源赖光的背影上方,她再次对鬼切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晨星一样的灵感飘忽着,确切无疑地在他远离神的每一个时刻闪耀。缪斯才是他所信仰的一切,无论上帝向他头顶倾倒什么灾祸都于事无补。




展览开始当天来的人并不多。鬼切精心设计了整个场馆的布置,确保所有人都能在完整观赏作品后直观地欣赏到她。他坐在一把普通的高脚椅上等待着第一批观众的反馈。


他们是惊讶的,是迷惑的,不解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其实什么意味都没有——这只是一件作品,一件他用以嘲笑宗教理念的艺术表达。当然,它本质上是一具尸体。


是的,装在巨大玻璃缸里,浸泡在冰冷的蓝色防腐剂里的苍白尸体,穿着由照片上层层叠叠薄纱和蕾丝缝制而成的曳地长裙,双目无神。赤裸着足,裙摆和碎发在冰冷的防腐剂里散开,让她看上去像是被囚于水底。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头上挂着珠链串起来的十字架,倒着。她的头冠向外辐射出黄铜的长条,那是艺术作品里用以表现圣光的常规手法。她的脸上没有红晕,嘴唇微翕,同样毫无血色。眼睛睁得很大,望向天上,脸颊上流下鬼切精心雕琢的泪水。树脂的效果非常好,那种琥珀色在幽蓝的液体下泛着神秘的光泽。三行泪水自她的眼中流出,在脸颊上干涸成愁苦的模样。圣母像在游行时流下神迹的眼泪,她,鬼切的模特却被迫在死后为不存在的圣子恸哭。


有人逐渐发出惊呼,似乎才意识到这的确是真人标本。不识时务地带着孩子来看展览的母亲紧紧捂住女儿的眼睛,将她抱起来离开展馆。有人凑近去看,不惜将手攀在玻璃壁上,在上面留下清晰又丑陋的完整指纹——为了不破坏作品的完整,展馆没有拉警戒线。有口哨声响起来,有人觉得害怕。鬼切依旧以那个姿态坐在椅子上,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没错,与他无关。作品被创造出来以后,解读就是看客的问题了。他不负责给出答案。这些情绪全都和鬼切无关,他拒绝接受。


于是轰动就产生了。




鬼切拒绝采访。媒体于是添油加醋,开始以自己的想象力对他施以揣测。“天才摄影师与他的争议作品”,“以死亡做噱头的的负心汉”,诸如此类。他觉得头痛——出名以后,他在楼下那家面包店买拿铁的时候店员看他的表情都变得奇怪了很多。


他在挂掉今天第三十个打过来要求采访的电话之后给源赖光发了条信息,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给邮箱编辑一条自动回复。内容如下:与本人创作有关的问题请整理好以附件形式发送,经由本人助手整理过后将会选取比较常见的内容逐一在通告中给出解答。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


“然后呢?”


“明后天把出现频率前几名的问题汇总后交给我,你负责用回答撰写一份声明。以及,把所有记者的电话都拉进黑名单。”


源赖光点头:“发到您邮箱里吗?”


“我没有心情写那么长的回答。你负责把我的口述记下来,有问题也方便及时补充。”鬼切闭上眼睛,回想前两天在街上偶遇的,从教堂里走出来的女孩,“现在出去吧。”


死亡的味道出现了。它一直与鬼切相伴——父母的葬礼上他闻到了那种像是腐烂一样的味道,混合着松香一类香料的气息变成了他认知中的死亡。他的模特,缪斯小姐的葬礼上它再度出现,将她做成标本的时候,做旧衣物的气息里也混合上了这种莫名的香味。他杀死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之后,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渗入他的呼吸,挥之不去的陈腐味道让他差点错以为那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时。鬼切觉得那种味道代表的是时间的印痕,人在这条漫长的时间轴上所走过的短暂距离。这种味道让他觉得熟悉又亲切,他甚至痴迷于这种近乎病态的气息,放纵自己沉浸在这种糜烂的味道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上正在逐渐沾染这种死者的气息,浓烈到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安,要从他身边逃开。没关系,死亡一直都离他很近,鬼切同样也并不抗拒他。


但在此之前,他愿再在生者的世界里短暂停留片刻。




“我们非常好奇您的过往经历。”


“父母是东亚移民,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因为意外身故。邻居把我送到教会,我在那里长大成人。大学是靠勤工俭学和助学贷款念完的。工作室两三年前才成立,用的是自己的积蓄和父母留下的遗产。”


“您作品里对宗教的反叛来自于?”


“个人理念。”


“详细的呢?”


鬼切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做速记的源赖光,“需要讲得这么详细吗?”


“您可能低估了媒体对细节的贪婪。像洪灾一样无孔不入的搜寻——相比之下可能还是自己说出个大体更安全。”


“我不相信神,但我尊重信仰。在教会生活的时间让我有机会思考宗教对人的影响,并且选择用批判的手法去表现它。与特定的人或事并无联系。”


“您作品中标本的来源是否足够道德?”


“我与她是旧识。去年她被人发现因为用药过多死在自己的公寓里,律师打电话给我,她的遗嘱里声明了我可以决定她遗体的处置方式,所以这具标本是完全道德的。”


“据说你们曾经交往过。您是否只是将她作为作品的素材来对待?”


“他们发过来的问题也是够尖锐的。”鬼切抬起眉毛,“将未经确定的传言用于质问实在有点过分。”


“所以您和她并没有恋爱关系?”源赖光在电脑后露出锐利的眼神,似乎试图将鬼切洞穿。


“没有。”鬼切重新低下头去避开他挖掘的目光——自己并不擅长隐匿心思:“她曾经单方面的追求过我,不过我们……只是朋友。她在工作上是个很棒的人,生活里也是。一点恋爱关系的迹象都没有,也毫无利用一说。将她的遗体加入这一系列作品里也是接到律师电话后才做出的决定。”


“结束了。”源赖光合上笔记本,“声明撰写完毕后需要交给您过目吗?”


“你发出去就是了。”鬼切觉得后脑隐隐有些刺痛,四分五裂一样蔓延开来的神经痛让他神智有些混乱,“以及,没必要总用敬语。我没比你大多少吧……”


“整整十岁,先生。”他冷静地站起来,“已经是一代人的隔阂了。”


“十年而已。”鬼切的意识恍惚起来,“不过是短暂的一段虚无,比你多活的这十年里我仿佛什么都没干……永远都停留在十八九岁,离开那个见鬼的地方,如释重负地逃离……不,我根本没逃开——”


“您看上去不是很舒服。需要我帮您叫医生吗?”


“不,不必——”鬼切拉开抽屉,翻找布洛芬和阿普唑仑,“对了,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静默实在有点太过漫长了,鬼切只能盯着药片出神。黄色的扁圆大片止痛药,白色的小圆片镇定剂。锡箔纸包装里睡着让他欲罢不能的天使。是昨晚睡得不太好的缘故?一种似是而非的眩晕让他将这个隐秘的愿望脱口而出,此时鬼切只能期待果决的拒绝,因为他实在看不出源赖光要接受的理由。


“可以。”


鬼切抬起头。源赖光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就仿佛他不过是答应鬼切明天将报告群发给好奇的媒体。鬼切伸手抓住一板药片,里面的白色圆片已经用掉了大半。他手指颤抖着掰开锡箔纸,拿起手边的速溶热红茶吞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嘴角发散出来。


“那么,还有什么事吗?或者需要我帮您叫医生——”


“不用。”鬼切向后仰去,闭上眼睛,“麻烦你了,尽早做出来吧。以及,不要用敬语了,我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好的。那我就先回自己的位置了。”


源赖光离开后,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鬼切长舒一口气,感觉胸口压着的重石暂时被移开,如释重负。他回忆起那具标本,那个在他籍籍无名时就将名片递给自己的模特小姐。她的眼睛是温柔的烟灰,里面闪烁着炽热的光芒。鬼切不知道她的热烈追求因何而起,但十分识趣地在鬼切拒绝后戛然而止,而后一切都像满是褶子的床单一样被抚平到看不出痕迹。他们依旧是朋友,有时候会去酒吧喝一杯,鬼切被误认为未成年而被拒之门外时她会揽过他,和保安露齿一笑,刻意叫鬼切哥哥。她喜欢拿这件事开玩笑,也认真地说过自己的确喜欢他茫然又徘徊的样子。十八九岁的脸,不知道往哪里去,只是一昧地逃跑——一语中的。他小口地抿杯子里的莫吉托,嘴唇上沾染一片薄荷叶。


“你不会什么都没听进去吧?”她把玻璃杯搁在吧台上,车厘子色唇膏的印子在半杯酒的晃荡里被洗涤:“我知道你可能想委婉一些,但……拖下去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再考虑一次?


啊,是啊。这样好的女孩儿,要不要再考虑一次?真的毫无感觉吗?


“我是很喜欢你,当朋友的喜欢。客观来说你当然很美——艺术品一样的美感。但……”


但是什么?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拒绝她,这样完美的伴侣?


“但我并不喜欢……不,并不是针对你。我……对女性没什么感觉。抱歉。”


她的笑容消散了。鬼切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补救此刻分崩离析的惨况,但她只是拿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从她的脸上,鬼切看见朦胧弥漫的醉意:“我不在乎。你喜欢谁,男性还是女性都与我无关,但我仍旧爱你,并且不在乎你接不接受。”她的烟灰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变得温和而闪亮,一颗发光的火星在瞳孔里熄灭:“所以,还能做朋友吗?”


鬼切僵硬地抬起头,努力做出客气微笑的表情:“是的。你要先走?”


“是的,有点困。”她随便地扯出一个理由,“你来埋单?”


他点点头:“我来埋单。”


听到酒吧大门合上的声音后,鬼切低下头去。他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发白,杯中的大块冰块让他的整只手都几乎冻僵。莫吉托。他挑起酒液里的一颗小青柠塞到嘴里,浓郁的酸涩汁水流入喉咙,让他的五官都扭曲成一团。


那次之后他们就不大联系了,喝酒也是一杯就散。数个月后,他收到业界朋友的的电话。


“鬼切?就是告诉你一声……还记得她吗,追过你那个模特?对,对。她死了。说不准是意外还是自杀,似乎是用药过量……对了,来出席葬礼吗?”


两天之后是另一通来自律师的电话:“是鬼切先生吗?我想您已经知悉了您好友的死讯。她在遗嘱中明确写明了,遗体将由你来处置。请问您……”


鬼切在医院的太平间见到了她。苍白,冰冷,依旧美如艺术品。她的眉头轻微地打结,神色里有一种复杂的愁苦。眼角有一滴干涸的眼泪——一切都完美细致,仿佛她将自己的死亡设计成了一场悲剧。鬼切站在那里,看着这具胴体,思绪为他牵针引线,缝制出一件完美的礼服。无可挑剔的黄铜冠冕,烧化的树脂琥珀色的光芒,还有她美丽的灰色眼睛——在死亡导致它目光涣散之后,她的瞳孔便成为了可以填满各种解释的空洞。


鬼切花了三个月在尸体保鲜,标本制作和装饰上,结束时他已许久未睡。将最后一个十字架缠绕在标本手上的时候,他看着她茫然悲伤的表情,侧下身去吻了一下那早已冰冷黏腻,经由福尔马林浸泡过的额头。


他将她作为艺术品审视,一贯如此。


而这仅仅是一切的开头,一场宏大葬礼的开端——鬼切找到了一个全新的爱好:收藏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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