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连。
谨慎食用。
7/2 困兽
格瑞回到这里的时候已是傍晚,天色很淡而柔和,浅霁混点粉橙,云朵都很纤细,几缕飘渺地浮游着。是个好天气,但是潮湿闷热得不像话,晚上该是有一场大雨。这么想着打开门——
“嘉德罗斯?你怎么还没走?”
假装理直气壮地窝在沙发上的毛团嘟哝了几句什么,好像是自己还没恢复之类,于是他也没多想就走上去拍一拍他的肩。
嘉德罗斯心虚得不行。从惊醒开始他就在反复地思考着自己的进化,当时他称作纰漏。是多么恐怖又多么令人绝望啊,如果自己是个残次品,那就再也没有为王的资格——不,不要说为王,连为人的资格都不复存在。梦境果然是真的,他的一切高台事实上都是虚假的泡影,此刻终于彻底崩塌倾颓,化为齑粉。
仅仅在一次温柔不带恶意的触碰之中,王的枷锁与王冠一并崩塌。
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会管的。声嘶力竭地咆哮,哭泣,祈求,疯狂地放声大笑,挣脱任何安慰——不。嘉德罗斯可不是凡人呐。他是神,是王,是君临天下的统治者,他不会轻易崩溃垮塌成那个样子。
可是王病了,病入膏肓。
那是绝症,能让无论是谁卑微得像一粒微尘,能让人憔悴,让人疲惫,让人欲罢不能,和毒瘾一样难治。
他恐惧着,逐渐染上绝望的剧毒。
“呐你知道吗格瑞。”
你知道的吧。
我是人造人啊。我是爬着无数嘉德罗斯的尸体站在世界顶端的王。
但是为王是要有代价的。王不需要情感,王没有自己的生活,王是一心为着他的臣民的。
王只是一个脸谱化的形象,不是人。
但嘉德罗斯是,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
“我本也不该有那些情感。我应该无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的,我在被杂念所干扰。”
这就是你们凡人的情感吗?还真是令人讨厌。不过既然出现了就只能学着接受。啧,王不应该去改变吗。
唯独这样奇怪的病变,割不掉也没法忽略,只能任其生长,最后在自己的大脑里形成扭曲的一团肿瘤,侵袭他的理智最后吞噬殆尽。剩下一具空壳——不,那不能称为嘉德罗斯。嘉德罗斯,是那个张扬的,不可一世的桀骜君王啊……
但他被困在了无尽的噩梦里,枷锁缠身,不复华彩。没有人能看见王的窘相,因此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他。于是他在轮回里一遍一遍地行走,奔跑着,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地哭泣,他要以王的姿态走出这个牢笼,将看守巨怪的脑袋踩在脚下骄傲地说,你们的王回来了。
真是糟糕,原本以为不可打破的高墙只是对他来说。有人打碎那纸糊一般的墙面,走进来拯救他了。尽管是无意。
那个人就是格瑞,只有他看到了自己的脆弱,那也就只有他能够救他。
竟不是不甘而是如释重负,终于离开了这个牢笼。没有责怪他人的闯入,这不是王的性子。
也许王太害怕了。王也无法承受,王不该承受这样的荆棘。嘉德罗斯还太稚嫩,棘刺扎进了他细嫩的皮肤,鲜血凝结成暗黑色的纹路,带着毒液贪婪地盘亘在他的身上。戴着的枷锁已经生锈,沉重地拖在他身后。
他胡乱地说着,杂乱而零碎。他的梦,他的幻觉,他的恐慌。
他是一个人。
他说着,带着细弱的哭腔,重复到声音嘶哑。他的恐惧不能被发现,他的绝望无法倾诉,他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脆弱。
然而格瑞偶然成为了他的意外。
或许又是必然吧。
天空阴沉沉地,一如格瑞所想,开始下起大雨。
房间里没有开灯,沉重的灰蓝色里是哭泣的黑色人影。他沉默了一会儿,悄然坐在嘉德罗斯身旁,轻轻把他揽过来放在怀里。
他用右手轻轻地揉着嘉德罗斯的脑袋——他以后还会无数次地这么做——低声说着。
“没事了嘉德罗斯。
我在这里呢。”
圣空星的王嘉德罗斯,丢了王冠。他丢盔弃甲地逃亡到了一个必然会出现的人的脚下请求帮助,而此刻终于得到了温暖。
“该醒了,嘉德罗斯。”